— 凉而_Mi manca Firenze molto —

【刀婶】【一期一振bg】春樱将尽 01

-开端-


“主人。” 
正是逢魔时刻,太阳将沉未沉,夜幕将临未临,整个天地都被这份犹豫拖延成了模糊的暗紫色,不管不顾地罩住了被冬雪掩盖的庭院。出声轻唤的蓝发青年跪坐在微微打开一条缝的障子边,低垂眼帘,背脊如修竹一般挺直。身着远征归来还未及换下的华丽战装,青年姿态肃整,左手轻按刀具,右手则姿态标准地放在膝上。
“一期一振君…么。远征归还便匆匆赶来,可是途中发生了什么?”
屋内传来清淡的女声,虽说这音色清澈玲珑,却总掺和了五六分凉意与严肃于语气中,令本应充满朝气的声线平白失了几分生气。
“不,主人……是,关于新来的刀剑。”一期一振有些忐忑,毕竟他不是近侍,并不近身负责审神者的一切起居照顾,所以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似乎显得有些逾越。但他也只是犹豫了一瞬,身为刀剑而对于屋里的人的敬爱胜过了对于言论逾矩的忧虑;况且话题已然开头,接下来的内容也随之变得流畅许多——哪怕知道屋内之人并不能看到,一期一振仍旧恭敬地低下头去:“远征的情况还请容许我稍后再报……就在回本丸的时候,我注意新来到本丸的鹤丸殿下似乎已经在小半天内给在厨房的烛台切殿下与后院的和泉守殿下都带去了不小的麻烦,现下本丸着实有些混乱不堪。因此我想请问主人是否需要给鹤丸殿下特殊安排……”
“无妨。”
在对方声音未毕时便打断,这对于这个向来礼数周全的审神者——和歌川——来说,是很罕见的事。但一期一振似乎并未注意到这反常的失礼行为,而是因为这句“无妨”而略微出神。

他始终记得他刚刚来本丸那天,自己的弟弟们由于过于兴奋而造成了很大的混乱,整个本丸人仰马翻。而带着面罩的她在欢迎会中途便悄声无息地退到了自己的房间中,把外界的喧嚣一并关在了门外。他担心她由此对弟弟们心生厌恶,于是紧绷着第二天早上充满歉意地赶去道歉,却得到了一句语气颇为冷淡的“无妨”。或许是由于这两个字的音调实在是太过于冷漠生硬,一期一振从那之后一直认定这位本丸的主人并不偏好热闹,因而约束着弟弟们在这个本丸中不要太过顽皮,以免万一惹得主人的不喜。从那之后她确实和他的弟弟们相安无事,没有由于他们之前的吵闹有任何迁怒,却也并无同喜同乐……虽然在一期一振看来,这份“相安无事”便是他所能期望的最高了。
——而如今亦是这句情绪莫名的无妨,一期一振心下一凛,低头应了,却还是下决心要回头与那位闹腾不休精力无穷的刀剑说清楚。

“另外,主人,在这次远征中……”一期一振不敢耽搁,离那句无妨还未几息,便恭敬地开口将远征的状况一一回报。屋内的人并未再出言打断,一期一振便低头看着膝盖、近乎刻板地将这次远征毫无重点地平铺直叙。
“……以上。这次远征并未查到什么异常,还请主人宽心。”一期一振套公式一样将这句结束语说出,顿了顿,照常问了一句:“请问,您还有何吩咐?”

一期一振来到这个本丸也有小半年了。他并不能算是元老级的太刀,在他之前这个本丸曾先后迎来天下五刀之首的三日月宗近、深居简出的江雪左文字等数把名刀;而来到这个小院的打刀胁差短刀更是不计其数。因此,他从未对自己这个“远征队长”的身份有何疑虑或是不满。不如说,作为一个半途才来的刀剑,能跳过“旧人”成为这个平日不喜欢露脸、与大部分刀剑不太交流的审神者的远征队长,是他预料不及的荣幸。小半年过去了,除了最开始出过几次阵,一期一振一直都是远征的负责人。如今他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身份:每周月曜日清晨,等待审神者经由近侍指定出阵与内番的阵容后,从剩余的刀剑中自由选择队员与他一同按着预定的日程,前往上周定下的地点远征,再赶在金曜日日落之前回到本丸例行汇报——这一句“有何吩咐”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中的一个环节,他已经做好了听到那句熟悉的“辛苦了,无事”并随之退下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地,房内的人在今天叫住了他。
“一期一振君,劳烦将清君和三日月先生找来。我有事同你们讲。”——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音调,比起这隆冬的雪都还要凉上三分。
“是!”不及多想,一期一振肃然对着障子行礼,简洁地回应后利落地转身离开,奔着刀剑们休息的后院去了。
“三日月殿下一定是在居住区的,这么冷的天气,那位高贵而美丽的太刀大约是在喝热茶吧。但加州殿下,既然不在前院……说不定是在演武场训练?”走在后院环绕内庭的木地板上,一期一振一面漫无目的地扫过庭中积雪和堪堪就着夜色点亮的灯笼,一面思索着审神者要找的人的去处。忽地,他脚步一顿。
——刚才,和歌川殿下用的宾语,似乎是,“你们”?
他几乎有些茫然了。

“清君”——加州清光,是这个本丸伊始便跟随在审神者身边的打刀,同时也是本丸从新建起到现在都从未被替换过的近侍,出阵的不二人选。前主人是有名的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因此能够施展冲田君那一身凌厉无匹的刀法;但或许也是由于这个缘故,明明身为打刀,他却比许多太刀还要难以驾驭。从来到本丸的第一天开始,一期一振就清楚地认知到,加州是他这位性情冷淡的审神者的第一爱刀——连后来来的大和守,哪怕也与她亲近,都远不及加州清光在她心中重要。
“三日月先生”——三日月宗近,传闻是这本丸的第一把太刀,出阵的中流砥柱,也是除了加州之外这个本丸中与审神者接触最多的固定战刀了。虽然整日笑呵呵的不显锋芒,事实上却是天下五刀之首,拥有令人目眩的美貌与无法被忽视的过去——而最令人折服的是,这位平安末期的混乱中出世的绝刃从前未曾沾染过鲜血,实际战斗力却依旧睥睨四方。一期一振一直很敬佩这位大部分时间都平和而愉快的名太刀,也从不怀疑这位以“老爷爷”自称的刀在本丸中与在审神者心中的地位。
可是,自己——虽说来历不错,但是毕竟还是浮华了一些的一把太刀,被磨短过、被火烧过,性格并无特色,还是半道才来到本丸的——有何资格,同这两位资历深刻而各方面都出色的审神者的爱刀并排在同一处、听候她的吩咐?为什么她会想到将自己叫上?

一期一振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思考了一路,直到跟着加州和三日月一同回到那雪白的障子前跪好时,还有一点不确信。人在心里头有事的时候反应总是慢半拍,因此一期一振在迟疑中没能出声阻止,眼睁睁地就看着加州清光在通报之前就直接把本来闭到只留缝隙的障子拉开了一半:“我进来咯,小直——”。
这无所顾忌到无礼的做法把一期一振吓出一身冷汗,慌乱中僵在了原地,脑子里只留下几个混乱的念头交错闪过。

——没错,由于常年缺乏深层的交流,他都快忘掉了,自己这位主人的全名是和歌川直叶。离奇的是,比起常见的“suguha”,她少见的名为“naoba”;若不是加州这一句撒娇一般的“小直”,一期一振几乎快要忘记了她的名字。
——明明是近侍,加州殿下竟对这位不喜吵闹、待人疏离的审神者做出如此逾矩失礼的举动,一旁的三日月殿下竟然还是笑呵呵的模样,真是吓死个人——
……
各种不甚联系的想法接连冒出,把一期一振缠了个严严实实、不得动弹;他挺着僵直的脊背,保持了一个梗着脖颈的造型,目光却好似脱离了控制一样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固定在被加州清光走进房内的身影挡住大半的那个人身上。

随着纸门被推开,房檐上挂着的灯笼将光一并加州的影子投进了昏暗得过分的房间。屋内的人没有戴上外出时使用的面纱,人也并不如她的声音那般刻板地坐着,而是斜在角落的靠垫上;柔滑的青丝并未束起,泼墨似的铺开来,与过分白皙的皮肤两相对比,生生把一个美人比出八九分病态来,破坏了姣好的面容本该带有的美感。她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樱粉色毯子,手边是一盏小巧可爱却光线昏黄的纸笼罩灯。
和歌川刚刚似乎是在走神,被加州的嗓门唤回思绪,循声望了过来。看不出情绪的目光越过加州与一期一振小心翼翼的探寻撞了满怀,一期一振慌忙收回视线。

“Ki、yo、mi、tsu。”屋内的人刻意掰开咬字,语调中凉意不变,却显出了些许责备;她先是这么唤了声“清光”,才坐正对着门外轻声道:“二位也请不要拘束,进来说话吧。”
“是是,来了哟。”三日月依旧挂着微笑,应声站起,跨步走进屋内。
“……一期一振殿?”
三日月宗近这问句的尾音似乎还带着点笑意,一期一振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屋里面坐定的三个人目光都在还愣在门外的自己身上——他着实看不懂和歌川的态度,正在琢磨自己今天的待遇是不是沾了加州的光迈进了这位的闺房,……结果一个不小心错过了跟从三日月不声不响进房间坐好的最佳时机。

“是——对不起!”
一期一振赶忙走进房间,转头带上门却又犯了难。已经调整了姿势、靠着墙跪坐好的和歌川右侧贴着的自然是与她甚是亲近的加州——此时不知为何这把漂亮的打刀正噘着嘴把玩审神者的长发;而三日月则好整以暇地坐在左边,还端着一杯不知从何处拿来的茶;留给他的位置就只有与审神者正对着的空档。犹豫了几秒钟,一期一振还是低头坐了过去,却比加州和三日月离和歌川要远上几分,似乎面前坐的三个人与他自动就画开了一条隐形的线。
一时间安静的屋内似乎有些尴尬。一期一振等了半晌仍旧不见人说话,只好硬着头皮抬头,却发现对面的少女一直用平淡到无神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直到自己抬头,两人目光交错——她似乎一点也不忌讳对视,仍旧是定定地看着他,他却在对视数十秒后再坚持不住败下阵来,复又更加尴尬地埋下头去。
气氛微妙。
最终还是喝完了茶的三日月宗近不慌不忙地将茶盏清脆地合上,转向和歌川笑了一下:“那么,请问主公叫我们几人于此处,是有什么事呢?”
三日月的声音宛如天籁在一期一振耳边炸响,令他如蒙大赫,一边默默舒了口气放松身体,一边又暗自苦笑自己面对静默的和歌川时比起对上两队检非违使都还要紧张。而加州清光却好似及其不愿三日月开口似的,刻意放大声音“哼”了一声,撇了嘴角就要说些什么。
和歌川并未给加州插言的机会,就着她那特色及了的平缓语调抢在他开口之前对着他轻叹一句:“清君。”
加州清光便只能抿上了嘴巴,眼睛里面却流露出明显的不服……仔细看来竟然还有一丝委屈。
一期一振就在这个当口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审神者。

因为人侧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眼睛,却凑合着罩灯的光清楚地看见她对着加州嘴角轻轻弯了起来。笑容的弧度不大,却瞬间为她这病弱的气质添上了生气,瞬间把这个死气沉沉的少女拉回到一个活人的程度。这惊鸿一笑在一期一振来得及仔细品味之前就被收了回去,然后落在加州身上的目光转回,又一次停在了一期一振身上。
一期一振这次没有避开她的眼睛,而是有所预感地坐直了身体。——或许因为刚刚从加州清光处离开,又或许是因为灯光过于昏暗,一期一振惊讶地发觉少女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暖意。她就这么看着他,轻言细语地说——

“一期一振君,从明天开始,我希望你能够来我的身边做我的近侍。”


☆春樱将尽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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