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凉而_Mi manca Firenze molto —

【酒茨】The Computation


文手挑战-虐文No.3,写完才明白为什么是挑战

因为

我这个菜鸡水平用5000字写完全

不虐(。

一篇寡淡的并不虐的酒茨短篇,不介意的话可以当小甜饼读。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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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短篇剧情需要,跟传说(史实)/阴阳师剧情内容会有出入。

 

“For my first twenty years, since yesterday, I scarce believed thou couldst be gone away.”

“For forty more I fed on favours past, and forty on hopes that thou wouldst they might last.”

                                                           ——John Donne

 

下雨了。

第一滴透心彻骨的冷雨打在眉心的时候,酒吞童子懒懒地伸手把水滴抹了去。然而紧接着,夏日才有的密集的雨接连着泼下,他便干脆一动不动,由着身上的衣服在十秒钟内全部湿透。

反正不会再有人咋咋呼呼地跑过来给他打伞了。

那便不打了吧。

 

山路总是难行,况且夏雨倾盆,道路泥泞,走两步就要滑一下,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摔下山崖、万劫不复。

但是没关系,他不急,酒吞童子心想,所以他可以慢慢走。

雨太密集了些,这让他有点睁不开眼,他不得不隔一会儿就抹把脸,才能勉强看清前路。一个小妖怪看起来很享受这样的大雨,嘻嘻哈哈地从树上滑下来,结果在泥巴上滑了一跤,一滚滚到了他脚边。那傻妖怪的修为一看就还差得远,隔得近了一下子感受到酒吞身上肆虐的妖气,尖叫了一声,四爪并用地打着滑逃开。

酒吞童子“嗤”了一声,没管它,拖着因为湿透而变得格外沉重的衣服继续往山上爬。他也是太久没来这座山了,如今的小妖怪已经不认得他了。以往他只往那里一站,就没有妖怪敢往他身边凑,那时候的妖怪都还记得当初他血洗这座山头的时候的情景。

该说什么?物是人非吗?

如今的小妖不只是不熟悉酒吞童子的脸,怕是连他这个所谓的大江山鬼王的称号都不曾听过了,更别说他曾经的事迹。

酒吞童子连自嘲的笑都懒得堆,面无表情地拿起腰间挂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把被酒精烧痛的食道和胃当做对自己的嘲讽。

茨木啊,他突然想,茨木童子会对此说什么呢?

 

 

大概是故地重游牵起了点过往的回忆,又或者是漫长的岁月里已经太久没有全须全尾地叫过这一个名字,数百年前的那些如今连梦见都极少的记忆突兀的涌进脑海,令酒吞童子几乎恍惚起来。

他们总是两个人。

世间的妖魔鬼怪无人不晓,传言中的大江山鬼王暴虐脾气,每个知晓了他的名号的人,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但是茨木童子向来读不懂其他人的脸色,更没长什么谨慎的心思,于是总是能十分泰然自若地凑到他面前,单方面地赞美他,或是对着他的黑脸叫一声欢快的“挚友”。

骂骂不通,打打不走,甩甩不掉,所以最后就是两个人了。

 

那个傻子不光是往酒吞跟前凑,还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自觉;鬼王要去骂人茨木就提前去叫阵,鬼王要去揍人茨木就去当先锋,鬼王要去杀人茨木就先去把对方的头提到他跟前。

也不管酒吞到底需不需要他这么干。

酒吞那个时候也年轻气盛,时常被他这个邀功的行为气得心头鬼火乱窜。仇家被茨木灭了个干净,他的怒火变得无从发泄,就只能逮着茨木往死里揍。那傻子竟然还跟得了什么表扬似的乐呵,四处对着那些被他的妖气吓得两股战战的小妖怪说,他的挚友跟他切磋了他的挚友真是天下第一棒。

呸。

 

只有一次,酒吞童子没有把回到他面前的茨木揍得鼻青脸肿。他把一整罐烈酒劈头盖脸甩在茨木童子头上,指着他被碎瓷片划得血流如注的额头叫他:“滚。”

茨木童子从来把酒吞的恶言狠语当做耳旁风,酒吞让他死开,他满脸开心不以为意地继续往鬼王身后凑。但是那次他扶着被髭切一刀横断的右臂,顶着被砸了满头的鲜血和烈酒,垂着眼睛走了。

半个字没再说。

酒吞童子又惊又怒,惊是惊茨木竟然头一次听话滚蛋了,怒则是……实话实说,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只觉得茨木空荡的右侧袖子看起来刺眼至极,每看一眼那个伤口,他心里的焦躁就往上窜一截。

后来他总算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会那么生气,然而那时候已经晚了。他又一次因为相似的理由勃然大怒,到底是无事于补。

 

那个年轻又暴躁的酒吞童子找茨木找了四天三夜,最后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的某个山洞里找到了伤口感染以至高烧的茨木童子。

当时他在无边无际的怒火之中还小小地诧异了一下,惊奇于妖怪居然会感染至高烧——现在想来也不过如此,如今他不止知道妖的伤口不处理会感染,还知道妖如果伤太重了会死。

酒吞童子耐下心来照顾了一周意识不清的茨木童子,然后在茨木清醒过来的第一天把他揍了个半残。

醒过来的茨木却十分高兴的样子,似乎没想过酒吞会再出现在他身边。被酒吞揍得自理不能的时候这个少了一只手臂却丝毫没有变聪明的傻大个还能呵呵笑出来,用莫名其妙的语气叫他“挚友”,得了空竟然还跟酒吞童子说“对不起”,因为他“太弱了结果没能杀死源赖光”——酒吞童子因为他后面这句话,孜孜不倦地追着茨木打了三天三夜,尽管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如今的酒吞童子总是想,那个时候的他如果不那么暴躁,会不会后来的事情能有所改观呢?如果他能够在怒火中烧和酩酊大醉的间隙停下来仔细思考,是不是他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落魄得这么可笑了呢?如果他早一点承认自己的心思,有没有可能就得以缓解他如今的痛苦了呢?

可是如果到底是如果,若是世间所有的如果都能成真,若是世间所有的遗憾都能被弥补,这片六道轮回中最不堪的地界也不会再叫做俗世了。

到底是浮生若梦。

众生芸芸,渺小而卑微,连某些刻骨铭心的情感和痛苦,卷入漫长的时光中,被百态众生稍加映衬,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所以那些假设到底不过是梦回时分,在突如其来的痛苦中出现的自我安慰般的妄想罢了。

是不值一提的。

酒吞童子又一次在心中念了一遍他在几百年的辗转中认清了的事实,拨开眼前的树枝,看到了那个又矮又丑的土包。

大约是生前作了太多的恶,又或是山林中的煞气经年不散,这坟头几百年了,竟然还是一副寸草不生的丑陋模样。跟他当年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雨已经停了,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快。汗水混着雨水从酒吞的头发上滴落,顺着额角和颧骨滑下,一滴一滴接连着打在脚下的坟头。

酒吞童子就这么看着水往下滴,打湿了一小撮土,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良久,他才忽地动了动,打开了酒葫芦,自己仰头猛地灌了一口,接着把剩下的大半瓶烈酒整个倒在了坟头上。

茨木童子后来其实喝酒喝得很少了,但是此刻酒吞童子不是要他喝酒。

酒吞只想让底下这个妖怪感受一下他心里历经了几百年都无法平息的怒火,以及混杂其中的难以辨认无法言说的炽烈情感。

这次不会喊茨木再滚了,酒吞想,因为就算喊了他也再也不会照做了。

 

 

经历源赖光及四天王一役,平安京至江户一片欢腾,被大江山妖怪首领和他的手下们吓得一惊一乍的人类民众奔走相告,皆称酒吞童子被童子切一刀斩首,从此人世平和,众生安宁。

然而除了当事的源赖光等人和酒吞童子自己,连幕府政府都不知道,那个被一刀斩首的“童子”,并不是鬼王酒吞。

其实本身还有一小波独自占山为王的妖怪清楚这一点的,不过他们都没能活过事发后一个月。

 

茨木童子于罗生门前刺杀源赖光未果,被其同行部下用名刀髭切斩下右臂,髭切获“鬼切”称号为世人景仰,茨木却不得不重回山林远离人世,养精蓄锐。

鬼王酒吞童子因为副将茨木童子的断臂重伤而暴怒,却因茨木的伤势牵绊,并未于第一时间组织反击,只反常地离了部众,孤身带离茨木,潜入大江山的无尽林木中几乎不见踪影。

源赖光一行人受政府所托、为百姓信任,身负着降妖除魔、还世间清平的大任,心知人与妖之间的争斗离终结的那日尚且遥远,自罗生门之后就警着心思,防范着酒吞的反扑。不想酒吞无意与人类彻底翻脸,只带着茨木消失在某个山头。

本身双方就该这么再无牵扯地下去,酒吞童子携茨木潜于深山,打起精神等待风平浪静的那日重出江湖,源赖光一派身为人类,在警惕数十年之后,终将不敌时光老去死亡。

然而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刻发生了。

大江山角落某个山头的一只妖怪对内宣称不满鬼王酒吞的优柔寡断,打着取而缔之的心思纠集了一众小妖占山为王,一面把酒吞和茨木的行踪泄露给了神经紧绷的源赖光众,并假借酒吞童子的名号宣称大江山部将将进攻平安京,意图掀起人类和鬼王之间的战争,方便自己从中获取渔翁之利。

休养中的酒吞和茨木远离了耳目和情报,对此无知无觉,猝不及防遭到源赖光及四天王的围攻合击,酒吞童子被坂田金时和碓井贞光联手重伤,茨木童子断臂未愈强撑着出战,不顾酒吞童子的反抗把自己的王将强行推出战圈,并因此露出了背后的空门,被源赖光从背后一刀断头。

目睹茨木死在眼前的酒吞童子又一次感受到了当年看见茨木被人横断一臂时的愤怒,以至于连自身的重伤都不顾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闹了个昏天黑地。

后来的人只听闻酒吞童子三次刺杀源赖光坂田金时等人,杀死了排名四天王第一、曾断茨木一臂的渡边纲,重伤碓井贞光,而后回头查清了事情原委,血洗了那座背叛了他的山头,将心腹将领茨木童子的骸骨葬在背叛者的骸骨顶端而后销声匿迹; 却不知道酒吞童子本身就在源赖光及四天王的合击中身受重伤,而后几次对人类的刺杀更是令他油灯枯竭,在冲上那座叛山的时候,这位鬼王其实是存了死志的。

究竟是为什么会因为茨木的死忽而丧失了生趣,酒吞童子自己也是在百年之后才幡然醒悟的。

还是那句话,到底迟了。

 

奈何那个时候事与愿违,那座山上的妖怪扯了虎皮却无力支撑,空有满脑狡猾却没有应有的实力,无怪乎只想着钻空子的卑劣之事。重伤中的酒吞依旧有杀死这群乌合之众的实力,求死不能的间隙,暴怒的鬼王直接清空了整座山,血腥之气飘荡在空中七日七夜不散。

后来事情就变得既混乱又无聊,酒吞童子被怒火中烧和失血过多弄得神志不清,恍惚捡拾了茨木的骨骸葬于山头,便撑着重伤之躯潜回山林,从此远离了世人众妖的视线。

倒是没想到他还能伤愈活下来。

后面的几百年他都在莫名其妙地游荡,无心再带领什么人征战杀伐,无力再结交什么人纵酒放歌,说是意兴阑珊也不错,但是更多还是因为再也无人能带给他一份一模一样的旧时时光,无人能追着他兴冲冲地嚷嚷一句“挚友”。

再也没有那个能够激起他心中与众不同的炽烈情感的人了。

 

 

向来沉溺的烈酒沦为勉强浇愁的用具,只有当被长久的大量饮酒烧伤的胃刺痛起来,他才会从醉生梦死中生出一分清醒来,勉强辨认出自己身处何地,而此时又是何年何月。

有时候酒吞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头那份炽烈的经久不灭的情感究竟是向谁而去。

茨木?又或是那份双人同行的时光?还是那个时候轻狂的自己?

他痛苦,又到底是因为失去了某个人,还是因为被怒骂和不耐掩盖的没能出口一句表白,或者是因为再找不回那个隐晦地沉溺在并肩而行的日常中的年轻的大江山鬼王?

他辨不清晰,道不明白,只好放下,继续用酒精麻痹思维。

因此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突然生出了回去看一看的心理的。

明明几百年了,过往那些埋于心底的一度热烈的激情早已在时光中被重刷得平静而缓和,却偏偏止不住藏在内里的思念与怀恋在回忆中发酵得愈发深沉。逃避了几百年,不去直面茨木坟冢,不去承认心中的悔恨不甘的酒吞童子终于决定回到故地看看。

 

 

没有痛哭,没有买醉,甚至面皮上的情绪波动都不甚明显。

没有回想曾经同行的日子如何令人怀念,没有讲述当年养伤时的自己如何悔恨,没有抱怨一路披星戴月跋涉至此有多艰辛。

往年的大江山鬼王在坟头静默片刻,朝一抔黄土倾倒了自己亲手酿的大半壶烈酒,将所有该付诸言语的与无法再出口的都掺杂其中,而后毫无犹豫地转身走远。

这不过才几百年而已,他想,他还能带着这段记忆这份情感走得更久。在遇到茨木之前酒吞独行过百年,之后两人并肩同行过数百年,又阴阳两隔数百年。

不过没关系,他还能继续往这无尽的年头上再加一个又一个百年。

毕竟时光荏苒,爱和真心却历久弥新。

他忽然想起什么,没忍住,还是转头看了一眼光秃秃的丑陋的山头。

“突然想起,”他自言自语,“你小子是不是到死都还不知道来着?”

“——真是蠢毙了,茨木童子。活得这么蠢,怪不得死得这么早。”

“勉为其难告诉你好了,别激动得从坟里头跳出来就好。”

“虽然没对你说过,但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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